时间：2017-06-16 21:28:41

　　春尽花无期

　　文/王福利

　　已过了满天飞絮的早春时节，路边挺拔的白杨，满树的新叶绿光闪闪，在暮春的暖风里唰啦啦地响着；修直舒展的梧桐树，花开正浓，一串串紫色的硕大风铃，为蓝天绿地点缀着浪漫的色彩。满眼的生机无限，满窗的树影婆娑，行驶在绿叶繁花铺就的乡间公路上，路边飞速变换的美景，牵动着心潮的起伏——前方不远处，就是四月赵县最美的去处：万亩梨园。

　　如同最耀眼明星出场前的铺垫，穿过杨树梧桐的树隙，在路边的村头田间，几处稀落的花影映入眼帘，那种一尘不染的洁白，在万物竞相勃发、百花争媚斗妍的田野里，显得如此与众不同，恰似“万紫千红一点白”；单是这为数寥寥的几株梨花，就足以让人感觉到一丝冰雪入怀的清新；远观之下，更显其超凡脱俗。

　　银花渐密，红影穿梭，梨花开得无边无际，将一片欢声笑语淹没在一个纯净无瑕的世界里。乱花渐欲迷人眼，透过车窗望去，分不出是摘花人绽放的笑脸，还是落花处黯然的神伤。路边的残花落蕊成堆，寻不见昔日红楼葬花人，唯闻往来商旅买卖声——一脸朴实的梨农，才不愿去理会才子佳人眼中的花落情愁，他们的所悲所喜，全在于梨花、梨树为他们的劳动所带来的真实回报；多少文人雅士，写下无数赞美梨花的佳句名篇，而对梨树根本习性的了解，却不如随便一位大字不识的老农，两种不同层面的爱梨人，一个爱在眼中、口中，一个爱在手中、心中。那些“残忍”的摘花人，那些“无情”的修枝人，看似对梨树一次次的“伤害”，却在用心呵护着一株健康成长、硕果累累的财富之树；他们用一双勤劳的手，积累着一个家庭维持温饱、幸福安康的生活财富；也用一双智慧的手，积累着一棵树沿着正确轨迹生长、为后人结出更多果实的生存财富。

　　在花海中穿行的客车，苦苦寻觅着那片最古老、最茂盛的“梨花源”；在寻找的途中，却又总是忘记身处何地。从不同的角度望去，每一根枝条，都有着不同的生长姿态，每一簇梨花与枝干的组合，都带给人不同的感受；每一株梨树，都是一个独立呈现的美景，又何必在意它的年龄长短？又何必非要找到“梨中祖先”？在这里，它们的唯一区别，就是数量的多少——有时是无边花海的浩然之美，有时几株梨花的别致之美，一旦走进它们，总会感觉到不同美丽的完整表现。

　　纯美胜雪的梨花，与老态虬曲的枯枝，组成相得益彰的互补之美，一个代表了新生的希望，一个代表了深沉的底蕴。就像是在社会各个角落里生存的人们，最终都会找到自己的正确定位——枯黑的枝干，将全部的精力，都用于输送水分养料、撑起一个鲜花绽放、果实压枝的天空，不会在乎外表的干裂难看；洁白的花朵，将蓄积了一个冬天的能量，在春天到来的时刻尽情释放，不会在意娇嫩的花瓣是在沙尘中飘零、还是在粗糙的手心滑落，它的绽放，只是为了传递季节的消息，只是为了秋天的收获；那些未落的花，不是为了依恋这个色彩斑斓的春天而留驻枝头，而是为了等待那个金梨飘香的秋天而直面刀剪。

　　未绽的花蕾，带着淡淡的粉红，仿佛在表达着少女初成的羞涩，小巧的花蕾，让人不忍触碰，如同少女无以言说的心事。在明媚的阳光下，在无私的雨露下，那一段粉红色的尘封情怀，向眼前这个湛蓝透明的世界打开，曾经那个面带羞红的女孩，出落为一位超凡脱俗的绝世佳人。青春易逝，美景不常，短暂的花开，伴着悠远的梨香，再娇美的容颜，如果失去了人性中的善良，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中的昙花一现；每一朵冰清玉洁的梨花后面，都是一个清凉爽口的香梨，每一次春风中的无悔绽放，都是为了下一个季节的化泥护根；梨花虽不常在，梨香却永沁心脾。

　　盛开的梨花，至纯至白，不掺杂红粉脂气，正如花中的奇女子，冰清玉洁，忠贞不渝；皴裂的树皮上，是风霜留下的粗犷与伤痕，如身为大丈夫一种不可逃避的社会担当。梨花看似娇嫩，却以夺人心魄的怒放，展示着其内在的生命爆发力，它甚至不会等到宽厚的梨叶来蔽护，直接将粉红的花苞生长在粗糙的树皮上，与那些生长在绿叶间、嫩枝上的花骨朵一样，追赶着春天离去的脚步，绽放着期待了一个冬天的希望。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了繁枝杂叶的掩蔽，那些洁白得透明的梨花、那些干裂得失去绿色的树皮，才会给凡世的人们更直接的视觉冲击，让人更清楚地看到女人与男人、人类与植物所共有的抗争与追求。

　　仰望树顶，满天春雪簌簌而下，鸟鸣啾啾，开始着一年的喧闹。俯身凑近一朵平凡不过的梨花，一缕淡香，若有若无，难引成群的蝶舞蜂飞。有其花必有其果，赵县的雪花梨，确也不是靠光鲜的外表才名扬全国。就靠无害无污染的纯农家肥，就靠日复一日的精耕细作，就靠多少年积累的内在品牌保证，赵县雪花梨走出赵县，走出河北，走向全国各地。梨花处处都有，游者独爱赵县，大概与梨花背后的果实也有直接关系吧。

　　浓香袭人的鲜花，固然令人陶醉，但更多的人，更在意姹紫嫣红背后的情感寄托——“人面桃花”的门前，是对昔日红颜的等待与惆怅；“遍插茱萸”的山顶，是对情如手足的想念与寄语；素面淡香的枝头，无意苦争一丝春色，只为收获一颗不添加任何有害成分的雪花梨，同时收获的，还有一颗朴实无华的梨农良心。